「高中三年，我們讀的不是參考書，也不是考卷講義，而是一本全開、無封面、無封底、無簡介的天書，書名為『青春』，一輩子只能讀一次。」

——

我是有點怕生的人，我在不熟的人面前超級容易尷尬

班長和我一樣，也是屬於安靜派的（他比我還要安靜哈哈哈）

我和他的關係一直處於一種半生不熟的狀態，如果和F的熟度是煎焦的荷包蛋，那和班長大概是溫泉蛋或溏心蛋吧，不至於全然陌生，但真的不敢在他面前撒野亂講話

所以高三時，班長和我告白的時候，我的感覺就像是他忽然把瓦斯爐的火開到最大，硬生生催熟，溏心蛋的溏都變成固體了，我簡直像熱鍋上的穿山甲一樣不知所措

那天繁星放榜，他上了理想校系

他一回到教室就問我有沒有時間和他聊聊天

我當時蠻有空的，就爽快點頭答應，走出教室門之前，F看見我們，他原本在跟朋友聊天，他停頓了一下，眯起眼睛對我挑眉，我視若無睹，他只好勾勾嘴角繼續和朋友談笑風生

——

我和班長在風雨走廊上，我們的制服都很整齊，我的襯衫釦子全扣，百褶裙弧度很完美，他也是，只是他不是穿百褶裙而是制服長褲

我是因為膽小不敢混搭便服，他則是因為天生就是守規矩的人

其實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喜歡上F，班長這種人或許是我的理想型吧

我和F是兩個世界的人，他的世界很熱鬧，我喜歡在自己的小天地當瘋子

高中時，偶爾我會自私地希望F這顆太陽不要普照，只溫暖我一個人就好，哪怕我們高中因此陷入冰河期我也不在乎

但我知道F做不到，他天生的性格就是如此，喜歡交際，喜歡交朋友，我也不願意他為了我殞滅，而且矛盾的是，當初我也是因為他這種溫暖的性格喜歡他的

而班長和我是同類型的人，謹慎小心，偶爾帶著一點點不自信，但他又謙和有禮，他像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他是老師們眼中的滿分學生

即便我能細數我和班長性格上的相似，我仍舊沒辦法說服自己喜歡他

人不一定會喜歡上自己的理想型，這是真的

——

當時站在走廊上，班長非常侷促，他一開始是和我扯一些有的沒有的

「妳記得我們高一某堂藝術課，老師帶我們去街上採集聲音嗎？」他笑著問我。「那時候妳在研究錄音沒看路，撞到旁邊一家店的人形模特兒，還跟它說：『不好意思。』，妳記得嗎？」

不記得，聽起來超智障。

「哈哈哈，好丟臉喔。」我發揮了一下演技掩飾尷尬。

「不會啊，我覺得蠻有趣的。」班長脫口而出，成功讓氣氛更尷尬了

「啊？」我反應不過來。

「還有我高一有一陣子午餐都會帶水果，有一次我帶了鳳梨，妳滿臉驚嚇問我舌頭不痛嗎？鳳梨會咬人。」他繼續說。

這個我記得。

「對，你還跟我解釋鳳梨會咬舌頭是因為酵素會分解我們舌頭上的蛋白質什麼的。」我回答。

「嗯啊，我印象很深刻妳回我：『這樣很像是我們在吃鳳梨的同時，鳳梨也在吃我們欸？』我覺得妳思考的模式…很搞笑。」他乾笑了幾聲

我接不下去了，只好傻笑

傻笑就對了，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他

我那時候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突然把我叫出來回憶高一黑歷史

「我繁星上榜了，我上x大xx系。」他忽然說

我挑眉，有點驚訝又不太驚訝：「恭喜你欸，不愧是學霸。」

他低頭看著手上拿著的活頁本。「我想第一個聽到妳跟我說恭喜。」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臟一跳，閱遍言情小說套路的我嗅到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但我腦袋中第一個想到的是，通知他繁星上榜的老師不是第一個恭喜他的人嗎？

我有點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哈哈，這樣子喔，你超強的，恭喜你。」

「妳是不是也有個申x大啊。」他問

我心虛地用手指輕撫裙擺。「上不了啦。」

「希望我們能同校。」他露出一個清澈的笑。

「不可能啦哈哈哈，而且你被我的白痴殘害三年了，我不想繼續禍害你。」我緊張到口不擇言，我不知道究竟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還是放任他主導話題。

班長看著我，眼神幽深，翻騰著我說不上來的情緒，他淺淺地笑了，我發現他也有酒窩。

陽光順著樹葉縫隙篩下，我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他的聲音迎著風落在我的耳畔，很輕，有點微弱，但我還是捕捉到了：

「A，妳知道我喜歡妳三年了嗎？」

我的心臟暫停了三秒，然後恢復跳動

他把手中的活頁本遞給我，我一開始以為那是他繁星的資料，結果我翻開，發現是畫

人物是我

我一直都知道他國中是美術班，高中還是漫研的（雖然他感覺只是想加廢社混社團時數），但坦白說，我還是被他驚人的繪畫技巧懾服了

他影印了班級群組上的活動照片，有班級合唱我綁辮子戴領巾的癡呆照片、有聖誕節全班dress code時我和土撥鼠穿閨蜜帽踢比耶的場景、有我替補大隊接力驚魂失措接棒的樣子、有我們畢旅晚會我拿螢光棒敲到薩摩耶頭被他轉頭白眼的蠢樣…很多很多

他畫了很多人，每一幅都有我

班長把這些全都放在活頁本裡，誰都看不出來，也沒人會懷疑裡面是筆記以外的雜物

沒有人會猜到，那薄薄的一本活頁夾中，承載著長達三年的暗戀，那是我承受不起的重量。

我人生第一次被告白，就是高三，站在走廊上的那天

——

我國中過的不好，那時候的我從來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以外，會有人喜歡我，就連我爸都不喜歡我了

甚至連我自己都蠻討厭我自己的

我甚至不需要躲在棉被裡哭，因為我就算在家裡放聲大哭也沒有人會發現，國中時期，我特別特別希望，現實生活能像連續劇裡一樣，用「很多年以後」雲淡風輕地帶過我最難熬的歲月

上了高中，我變了很多，無論是外表還是個性，我變得愛笑，我不孤單了，我發現很多人說我講話很好笑，我再也不是國中的我了，我的身邊不缺朋友

但我從來都沒想過，有人會這麼認真的喜歡我

——

班長站在走廊上，風從他的制服領口灌入，他笑得坦然，是釋懷，是解脫。

我翻著那一頁頁方格紙，能想像班長用寫題目的表情，慎重地用鉛筆描繪，那種小心翼翼的喜歡…我太明白了

「我知道妳沒有喜歡我，妳不用有壓力啦，我只是…想講。」他搔搔頭。

「我能問為什麼嗎？」我一開口才發現我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還蠻喜歡…觀察人的。」他似乎覺得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

「我發現每次我在班群傳公事都沒有人理我，只有妳會傳貼圖，妳不會讓群組有人被已讀太久。」

那是因為我曾經當過被已讀的人啊。

「妳記得絕大多數人的生日，會祝大家生日快樂。」

因為我知道全世界沒人記得我生日的感受。

「妳很八卦，但不會參與罵人的八卦，只散播好笑的部分，呃…我在教室裡看書的時候你們講的很大聲，我還是會聽到，抱歉，不是故意的。」

嗯…那是因為我當過被罵的八卦中心啊哈哈

「之前國文老師流產…我看到妳隔天來學校帶了一朵康乃馨，然後我去交點名表的時候看到國文老師桌上有康乃馨。」

我喜歡寫作文，也喜歡國文老師，我也喜歡寶寶，當時還蠻遺憾的

「妳笑起來蠻可愛的。」最後班長說

我紅著眼眶笑了，這種笑應該蠻醜的吧我猜

有一瞬間，我真的蠻想哭的

我不覺得我是一個多好的人，我其實還是會偷偷在心裡咒罵別人、明知圖書館不能吃東西還是會偷偷含糖果、偶爾經痛會不想讓座、看到別人分數比我低，我會有種罪惡的雀躍

那些所謂的細節和貼心，並不是因為我多善良才選擇這麼做，只是因為我明白那種失落

或許被霸凌也有好處吧，那就是我確定我這輩子不會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永遠不會

而且，當班長站在那裡看我時，我忽然覺得能被這樣一個乾淨雋朗的人喜歡三年，也是一件很值得讓人驕傲的事情

不完美又如何啊？總有人覺得我值得

很謝謝你這麼喜歡我

或許你不知道那對我有多大的意義

在連我自己都不太喜歡自己的年紀，有人這麼認真的喜歡我，不求回應，不求答允，他開啟了靜音模式，保持勿擾狀態，持續三年

那樣的喜歡好安靜，卻又波瀾壯闊，隱秘而盛大

我已經忘記中間他跟我講了什麼，話題結束在他告訴我，他曾經覺得考試比很多事情簡單，至少對他來說，唸書是一件回報率蠻高的事情，但很多事情，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有結果

我聽懂了，卻只能假裝沒懂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才是上策

而且那時候我一直等不到F明確的行動，我也不知道我和F會不會有結果

青春期的喜歡是純粹的，沒有權衡和太多利益性的試探，不在乎家庭和學歷背景，就只是單純的喜歡這個人

有的時候我會很懷念，懷念那些熱烈坦蕩、可愛真誠、勇敢專一

高中三年，我們讀的不是參考書，也不是考卷講義，而是一本全開、無封面、無封底、無簡介的天書，書名為『青春』，一輩子只能讀一次。

我所有的裝備不過只是一個雙肩背包、幾本書本、幾張紙、幾位疑似罹患腦殘的神經病朋友——或許還有一顆青澀的心，這就是全部了。我們靠著這些演繹青春、詮釋歲月，我們熱愛，我們嚮往，迎著最和煦的陽光揮霍囂張。

呼應書名，也許這就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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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高中的故事戳這個（很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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