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都是開手機回訊息

但是那天我收到你媽媽用你的line傳的
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事情。

「我是xx的媽媽，xx昨天出了很嚴重的車禍，現在人在某醫院加護病房。」

⋯⋯？

當時我完全黑人問號
以為是你換一種打字的方式來整我的
看著那則訊息傻愣了五分鐘
我回覆了
「請問在哪間醫院？方便讓我過去看他嗎？」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你會笑著回我
「被騙了啦」、「低能喔這樣你也信」之類的
不管你怎麼罵我笑我都可以
只要這件事不是真的就好了

但是過了幾分鐘
我又收到你媽媽的回覆

「在xx醫院，現在還在觀察中，隔幾天再來看他好嗎？」
「好的。」

約好時間後
我的心裡還是有個疙瘩 想知道你的傷勢到底怎麼樣
是不是骨折啊手斷了腿斷了？
是不是你騎車撞到別人了？
還是別人撞到你？

不可能啊！
你那麼醜 別人看到你就嚇跑了
誰敢來撞你。

於是我再傳了訊息給你的帳號 詢問你的狀況
依然是你媽媽回覆的
「頭部受傷，現在昏迷指數4。」
「醫生說接近腦死。」

⋯⋯？
昏迷指數4？
腦死？
是植物人的意思嗎？

從小看新聞啊
很常看到說車禍撞擊什麼的，病人昏迷指數多少多少
但其實我從來沒了解過昏迷指數
到底怎樣算嚴重、數字到了多少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於是我搜尋了昏迷指數及腦死
得到的答案是

———-重度昏迷。

病人無論用多大的疼痛刺激都不會睜開眼睛。幾週後，病人可以睡可以醒，但對周遭事物都沒有感受。

⋯⋯不可能吧？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應該救得起來吧？
我很努力安慰自己
並且希望你是那百分之五能奇蹟清醒的人

事發後兩天
我在加護病房看到你安靜的躺在床上
原來你沒有聯合你媽媽來騙我
這件事是真的
你的頭被繃帶包起來了
眼睛跟臉頰都腫腫的 還瘀青了
而且嘴巴多了一根管子

加護病房一次只能讓兩位親友進去探視
你媽媽說他只有把這件事告訴我和你男友
其他的他不想說
也不知道怎麼說

那天我跟你男友一起進去看你
他告訴我出車禍的原因
還有監視器畫面中
你是怎麼飛起來再重重摔到地上的

我們在加護病房待了十幾分鐘
一左一右的守在你身邊
我一直輕拍你的棉被 喊你的名字
叫你趕快起來看我寫給你的卡片
只是護理師告訴我們

「病人現在完全是依靠儀器在維持生命，只要管子拔掉就無法自主呼吸。知道了嗎？」

空氣突然好寧靜
我們兩個站在旁邊
好像聽懂了護理師話裡的意思
卻什麼也做不了
一點忙都幫不上

那之後
我還是傳訊息給你
只是都不是你本人回的了

「請問xx今天狀況有比較好嗎？」
「醫生說血壓有上升，腦壓也比較穩定了。」
「那有進步耶！」
「是啊。」
「祝福xx早日康復！」
「謝謝你。」

我們的對話變成這樣
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問太多
怕你媽媽這陣子很忙 還要來應付我
另一方面就是
你的狀況每天都差不多
還要問什麼呢⋯⋯？

其實
我很早就提醒自己該準備做好心理準備了
只是我一直在逃避
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你會好起來的

但還是熬不過。

兩個禮拜後，你去當了小天使。
而我收到你的訃聞。

「不會痛了吧臭婊子。」
「趕快飛上天堂吧。」

告別式那天
我站在門口尋找你媽媽的身影
想打個招呼 告知我到場了
但是先被一個穿黑衣的陌生人叫過去
在外套的領子上黏了黃色的緞帶

「你是xx的朋友嗎？這邊有小卡片你可以寫想跟xx說的話。」

彎著腰 我把紙跟筆放在桌上
想在卡片上寫些句子
但是怎麼腦袋一片空白
沒辦法運轉

那時候裡面有禮儀公司的人
專門在彈琴唱歌給你聽的
我在門口外聽到歌聲 那個旋律
想起好多好多我們的回憶
然後不自覺的哭了
眼淚流下來直接滴在鏡片上
什麼都看不到了

「欸不好意思喔你能不能改唱韓文的啊？xx喜歡SHINee的歌。」

草草寫完卡片之後（因為我真的空到思緒在外太空了想不到該寫什麼）
你媽媽帶我去後面看你
打開棺材的那一瞬間
我看到你躺在裡面 睡得好安穩

但是我覺得那個唇膏的顏色你不會喜歡欸
還可以卸掉上其他顏色嗎？

你媽媽說 可以跟你說說話
但是我一路哭到現在沒有停過
連你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嫩啊？
但是我有折很多顏色的紙鶴給你 放在你的身邊喔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折紙鶴
還特別去youtube看影片學
還有一封寫給你的卡片
我記得是放在你右邊肚子那個位置
你拿得到吧？
要打開來看喔

在等待告別式開始之前
我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
看著前面螢幕播放著你的照片
好幾張還是前幾天你媽媽跟我要的
原來是要用在告別式上。

「你這張很醜欸。」
「這張是我拍的啦⋯⋯」
「那張是去哪裡玩的時候拍的欸。」
「乾那張我在後面比中指怎麼會放上去啦！」

心裡無限個小劇場上演
尤其是看到我們的合照 我就會想到好多回憶
一抬頭看到照片就掉眼淚
最後索性不看了
但還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意識到
你真的走了

什麼都沒有了

你記得我們一起做過的事情嗎？
我有好多第一次都是跟你耶
第一次喝星巴克
第一次進中醫診所
第一次去同學家
第一次讓同學來我家
第一次過夜的自助旅行
還有很多我沒辦法馬上想起來的第一次
都跟你有關係

我知道你是個很善良的人
雖然天天都在抱怨東抱怨西的
但是其實很願意付出、很願意幫助別人
國中的時候只有你自願去掃廁所
自願去清理導師室的發臭死老鼠
也很愛護動物 特別包容身體有缺陷的小可愛們
嘴巴上說討厭小孩子
但真的要你照顧小孩時
還不是跟他們打成一片

我知道你是個很體貼的人
不管是對待師長、朋友、同學都一樣好
只是常常罵髒話而已

別人問候你媽媽的時候
你還會叫他去抽號碼牌

之前開玩笑說
如果我們哪天掛了
棺材要鑲鑽 靈骨塔也要鑲鑽

但是你答應我的都還沒做到
不是說好要去蘭嶼玩嗎
不是說好要教會我騎車嗎
不是列了景點清單說好要一起去玩去拍照的嗎
不是說要在沒大人的夜晚喝個爛醉嗎
你看看你
不守信用就沒有鑲鑽的喔

其實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能這麼好
國中畢業之後還有在聯絡
我們高一的時候 幾乎每個禮拜的假日都會約出來
即使在我們住的郊區也能玩得很瘋
之後我們開始忙各自的課業
六日也開始要打工
變得沒那麼常約會了
但感情還是依舊

就算隔兩三個月才見一次面也不會尷尬
沒有壓力
就算什麼都不說 我還是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記得有一次你朋友偷用你的手機回我訊息
我問他「你是誰啊？」
結果他嚇個半死的那個時候
你知道我怎麼知道那不是你本人回的嗎
我也不知道啊
你平常根本不會打哈哈哈的
所以我覺得那不是你

你知道去年有一天我的手機跳出一則通知
是你在臉書把我設定成可信賴的聯絡人
我其實滿開心的
原本想截圖給你看 跟你說白癡ㄛ設定殺小
但還是把這件事放在心裡而已
我真的真的覺得很榮幸

欸
為什麼你這麼信任我
好到連你媽媽也願意把你家鑰匙給我
在你們出遠門的時候
叫我去幫忙倒飼料給你家的狗
不怕我把你們家炸掉了嗎

欸
你知道我每年跨年都是跟你嗎
雖然只是在我們母校附近的餐廳吃個飯而已
但是我還是覺得很開心哦
我們長大
還看著那家餐廳倒閉 再重新裝潢成另一家餐廳
不管怎樣都還是在那個地點吃跨年飯
這樣你叫我以後要跟誰一起

欸
雖然你從來沒記得過我的生日
沒有卡片 也不會說一句生日快樂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
我還是很甘願每年幫你過生日
你記得五個月前我去你家佈置
弄了好多氣球
是我想了很久才決定用水藍和寶藍色的
因為怕你覺得粉紅色很娘

還把電燈都關掉
掛上好有氣氛的串燈
打開巧克力派 插上一圈的小蠟燭
做作的疊在盤子上
一手拿著盤子 一手提著裝了卡片跟禮物的袋子
然後我喊
「可以過來看了。」
你回應：「靠北喔弄那麼久是在便秘。」
結果在我唱生日快樂歌的時候
你還不是笑得那麼開心

欸
怎麼辦
我還是好想你

每個深夜
或自己獨處的時候
我都會想到這些事情
然後又無法控制的流淚

每次都要哭到眼睛腫了 頭開始痛了 身體累了
才默默走進房間睡覺（我跟我媽睡同個房間，所以不能躲在房間哭）

你知道這種感覺多難受嗎
想你的時候
心被緊緊揪著
像大雄被胖虎抓起來
在半空中
腳晃啊晃啊踩不到地的樣子

我也是這樣
很難受的時候就像被吊在空中
偶爾胖虎會放過我
讓我在地上喘息幾秒
正當我以為沒事了的時候
又再次被拳頭握起。

對不起啊
你的告別式上沒有帶其他國中同學去
我知道你後來只有跟我有聯絡了
知道雖然那時候年少輕狂 你的脾氣很衝
但還是跟同學處得很好
應該還是希望老同學能送你一程
對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不知道怎麼在群組裡發佈這個消息

打好了一段訊息
卻又默默按了刪除鍵
這個動作我重複了好幾次。

後來我選擇不說
只問了三個平常都會聊天的同學
但他們都剛好有安排事情了
對不起啊
沒能找到我們的同學一起去
對不起
直到現在可能大部分的同學都不知道你過世了
你希望我告訴大家嗎？

現在已經要開學了
卻只有我一個人去新生訓練 一個人走在校園
我們之前說過上大學可以一起搬出來住的
對不起 我們講過的，卻只有我自己來了

抱歉不知道該怎麼結尾。
我還有太多想說的事情，只是因為今天新生訓練，看到很多兩個兩個走在一起的女生，就想到我最寶貝的她。
我以為過了兩三個月，應該放下了，但還是在回家的公車上偷偷哭了。

希望你在天上過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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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更新

下班打開手機發現留言爆炸多的
我看過會按個愛心就不一一回覆了
謝謝你們 我們明明都不認識

告別式之後，我還是過著跟以前一樣的生活，但總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們不會每天見面，但一定會傳賴聊屁話。我把我們的對話置頂了，好讓我在每次打開賴的時候都還看得到她，只是現在再也沒有她的訊息了。

最近打了這篇文是因為
我實在沒有勇氣跟身邊的人說：「我還是好難過，可以救我、讓我脫離這裡嗎？」

所以不好意思 讓大家跟我一起哭
謝謝大家的照顧

留言中也有好多男孩女孩經歷跟我一樣遺憾的事，希望我們都能一起站起來，連同閨蜜的份一起快樂的過生活！

最近我打算聯絡我閨蜜的媽媽，問問他過得怎麼樣，或是有空我們一起聊聊天或去看我閨蜜。他只有這麽一個小孩，我希望能當個小太陽溫暖他媽媽，因為失去親生女兒一定比我更難受。

目前還在構想階段啦，我想先沈澱一下，把情緒給穩定了再做下一步。
感恩的心。

附上一張兩年前我們的日常對話紀錄
（內有髒話 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