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 我的病人是弟弟的初戀

真實發生過的事不需要證據來證明它是來自幻想的創作還是現實緣份的因果。

因為文筆而懷疑這是創作文的,我不太明白是否一定要寫得白話才能反映真實。只是我當下的情緒莫名引導著我用如此筆觸將故事記錄下來。

文裡的人,像是那女孩、我弟弟,還有女孩的父母,他們當下說的話當然也不會完全和我在文裡寫出來的一樣,畢竟當時我也不可能拿筆紀錄下他們所說的一字一句。

留言裡有人說的很對。護理師就像是個閱讀者,在病房裡閱過無數人生。

就職至今,我看過有家人在伴,含笑而終的病人;也看過一人終老,獨自走向終點的病人。

很多很多的故事,看多了並不會讓人麻木,只是在遇上故事的主角是自己親近的人的時候會更加無奈和無措。

關於將女孩生病的事透露給弟弟,我事前問過女孩的父母,介不介意我帶她以前的同學來探病,他們同意了。

最後,他們倆人,一人的沙漏逐漸走向盡頭,另一人的人生還很漫長。我不知道我在這個時候為他們倆人牽線到底是對或錯。很不負責的說,我當時衝動了,只是想讓他們倆個再見一面而已。

今天,弟弟看了這篇文之後對我說了:「謝謝。」就只有這兩個字。

女孩的媽媽也笑了,「雖然XX沒說什麼,但我就自作多情地謝謝他讓我女兒在二十歲時談了一場小小的戀愛啦。」

今生若是無緣,只盼來世再續。

-------- 以下原文

想找個平台抒發一下心情。

文長。

——

我是醫院的護理師。

第一次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是兩年多前,那年她高中剛畢業。

那年夏天,她來就醫,做了一個腫瘤移除手術。

術前,她很緊張,所以我陪她聊天。

問著問著,發現她跟我弟弟國中是同校而且同屆的。

我:「妳是哪班的?」

她:「十三班。」

我:「嗯?妳跟我弟弟還同班啊!」

她看著我,沉默了一下,問:「妳弟弟,是不是叫XXX?」

我:「對啊對啊!妳怎麼知道?」

她笑了笑:「猜的,你們兩個的眼睛很像。」

那時簡短的談話緩解了她的緊張。

術後,她住院觀察了一陣子就離開了。

當時的對話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

七、八個月前,我再次遇見她了。

她又做了一次手術,伴隨著手術的還有幾次化療。

可是這次,她再也沒有出院過了。

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兩個月前,她問我能不能跟她聊聊天,我答應了。

當天下班之後,我留在她的病房。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以前很喜歡他。」

她沒說這個「他」是誰,可是我卻奇異地知道她指的是我弟弟。

她說:「這是秘密哦。我媽媽不知道,我國中時候最好的閨蜜也不知道。」

我:「是嗎?很榮幸能成為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過我可以問,為什麼告訴我嗎?」

她:「大概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撐不久了吧?所以開始想掏心掏肺地把以前沒說過的話通通說完。可是關於國中時期暗戀過的男生這種事,過了這麼多年,突然之間跟誰提起好像都不適合。不過妳別跟他說哦!」

我:「好,我幫妳保密。交換條件,妳來告訴我你們國中時候相處的小秘密?怎麼會喜歡上他?」

她坐在病床上,背靠著枕頭。

明明距離國中畢業已經超過六年了,她卻依然能如數家珍。

她說,弟弟以前總是班上的第一名(這點我必須說,我跟弟弟的智商差距一直讓我懷疑人生),而她是萬年第二。

她並沒有想要超過弟弟的野心。比起老師跟朋友每次都說:「哎呀,這次只差三分了,下次加油,再多對一題,把第一拉下來!」

她更喜歡每次成績單發下來,看見他們兩個的名字並排,她暗戳戳地竊喜:距離他最近的是我。

她說,弟弟是班長,而她是副班長。

每次學校廣播要班長和副班長做什麼事的時候,弟弟會抱怨:「不把班長副班長當人看啊啊啊啊啊啊!!」

她會在內心偷笑,希望學校多找點事情給他們做,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假借公事的名義換來跟自己喜歡的人獨處的時間。

她說,以往放學的時候她會自己走去補習班,有兩條路線,一條近、一條遠。

遠的那條,跟弟弟放學回家的路線同路。所以她會刻意走遠路,製造無數個放學偶遇的機會,只為了放學後跟在弟弟身後一起多走五分鐘的路。

她說,每次在講義裡遇到不會做的題目,她不去問老師,她會刻意選擇問弟弟。因為她覺得弟弟低頭認真做題的樣子特別帥。

她說,國文老師有一次當著全班的面說:「班長副班長,你們兩個的字怎麼寫得這麼像啊?也太像了吧!像同一個人寫出來的!」

那天,弟弟突然從桌上抽走她的作文本,然後拿出自己的,倆倆比對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挑了眉,說:「還真的挺像的。」

她心裡暗笑:那我這輩子的字跡永遠都不改了。

畢業那天,她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光明正大地跟弟弟合照了一張。

她說,她把那張照片洗出來了,至今都壓在國中畢業那年的日記本裡。

最後,她沒有告白。

當年基測,她的成績比弟弟低一分。

弟弟上了一中,她上了女中。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

兩天前,她進了安寧病房。

一天裡,醒著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小時,即使醒著,意識也是模糊的。

我沒忍住,回家問弟弟:「你記得你國中有個同學叫XXX嗎?」

弟弟頓了一下:「記得啊,怎麼了?」

我:「沒啊,就是問一下。她是我的病人。」

弟:「她怎麼了?生什麼病?」

我:「癌症。擴散到全身了。今天轉安寧病房。」

弟弟低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弟:「她……是我的初戀欸。我國中的時候暗戀過她。」

聽到這裡,我有種天打雷劈的震驚感。

我:「真的假的?」

弟:「……真的。」

弟弟說,他每次看見成績單上自己的名字下面就是她的,會很高興。

弟弟說,當初班上的座位是按照成績來排,所以她連續三年都坐在他隔壁。

每次考完試之後,他都會默默祈禱這次還是他們兩個包攬前兩名,因為他不希望鄰座換人。

弟弟說,每次體育課打籃球,他都會想:我這次三分球帥得無與倫比,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

弟弟說,每次看到她做題目卡在同一題上很久的時候,他就會假裝要去裝水,路過她桌前,就可以不甚在意地裝模作樣:「怎樣?不會啊?要不要班長教妳?」

弟弟說,第一名和第二名、班長和副班長、鄰桌,這些都讓他覺得國中三年,他是離她最接近的人。

——

昨天,弟弟去醫院看她了,不過當時的她已經陷入昏迷,不知道弟弟去過。

她的父母聽到弟弟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哎呀!這名字熟呀!以前璃璃國中時候班上那個很聰明的小伙子嘛!」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弟弟上國中的時候我在讀大學,所以不清楚,但是我們的父母也都知道她的名字,知道總有個每次考試都只輸弟弟三五分的小姑娘。

看見她的第一眼,我發現弟弟眼眶紅了,「她國中的時後明明肉肉的,現在怎麼瘦成這樣?」

我沒有回答他。我猜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因為我們都知道,那是因為她生病了。 無數次的治療還有病痛的折磨,才會導致她越來越瘦。

弟弟安靜地坐在病床旁看了她很久,突然開口道:「我記得她右手中指靠近食指的那一側有一顆痣。」

說完,弟弟拉起她已經骨瘦如柴的手,我靠近一看,中指的第二指節真的有一顆痣。

弟弟說,每次她低頭寫字的時候,他總覺得她會發光。

他常常轉頭偷看她,頻率高到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個偷窺狂。

看多了,才會發現平常人發現不到的細節。

像是手指上的痣。

像是題解不開的時候她會習慣性地用筆尾戳戳自己的臉頰。

像是每次無意識地轉筆的時候,就代表三十秒之內,她會轉頭求救,讓弟弟教他。

像是她輕微的強迫症,每次收書包時聯絡簿一定要放在第一本。

像是她很喜歡白米飯,午餐添飯的時候肉跟菜都不會夾很多,但是白飯一定會盛一大碗。

最後,弟弟沒等到她醒來。

——

我不知道她還剩多少時間。

只是,我會想,若是當年他們倆的其中一個勇敢一點,跟對方告白,不知道她現在會不會是我弟媳?

不知道,若是當年他們在一起了,今天的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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